在我的记忆里,祖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。她从不和小孩子亲近,老是板着一张脸。 很害怕和她同桌吃饭,若是掉下一颗米粒,她一定是横眉冷对的,那如刀剑般锋利的眼神迫使你不得不用筷子夹起米粒送到嘴里。 这么一个没有温度的人,却亲手给我缝制了一个书包。布料厚厚的,用手摸上去,那种踏实感一下笼罩过来。布料里似乎还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,感觉像置身在青草盈盈的田野,吸入的每一口气都那么干净纯粹。 祖母每天都会在我们的书包里装上各种各样的吃食,什么豌豆呀, 芝麻啊,甘蔗啊……随着季节的变化,书包里的吃食也不停地发生变化。这些吃食是不可以与人分享的,更是丝毫不得浪费,要不然,祖母会用鞭子轻轻抽打我们的屁股,咒骂我们的大方和傻气。 记得那个盛夏,隔壁空置了很久的房子忽然充满了锅盆碗瓢的叮当声。我和弟弟好奇地敲了敲那扇久闭的木门,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牵着一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小女孩伫立在门后,她们的衣衫洗得发白,身子骨单薄得像一张纸。 我和弟弟怔住了,目光扫视了一下她们收拾干净的屋子,米缸是空的,木板床上只有一床很薄很薄的棉絮,我们倒吸了一口冷气,幸好是夏天。 祖母叫嚷了:"小兔崽子们,回屋!"我和弟弟慌忙奔回了家。祖母坐在金黄的玉米堆里,忙着她的农活儿,我和弟弟大气都不敢出,连忙蹲下身来,帮忙掰玉米。只见祖母瞅瞅隔壁家,嚅嚅唇,没有说话,却听得一声悠长的叹息藤蔓般地在心头爬,也无奈,也伤感。 清早,去上学。祖母将亲手缝制的书包递给我。书包鼓鼓的,打开一看,两个玉米棒子用塑料袋装好静静地躺在书包里。早餐就是玉米棒啊,祖母是不是犯糊涂了?我朝弟弟挤了挤眼睛,然后一溜烟地跑了。 我们没有一口气跑到学校,而是拐了一个弯,跑到隔壁家的后门口,悄悄地放下了两个玉米棒,然后直奔学校。 很奇怪,晚上回来祖母没有询问我们的吃食是不是进了我们的小肚子,她忙着劈柴,担水…… 第二天,祖母递过来的书包沉甸甸的,弟弟摸摸书包,闻闻书包,欢呼着: "今天嘴巴过瘾了。"我们迎着朝阳,一蹦一跳地走在田埂上,感觉自己的影子消失在祖母的目光里,然后转个弯,折回来,把那些鸡蛋呀,黄豆啊轻轻放在隔壁的窗台上,含着笑离开。 祖母依然没有询问吃食的去处,她寻野菜,打猪草,和面,擀面,包饺子……是无暇过问了吗?我和弟弟偷偷笑着,仿佛自己是那如来佛祖,说自己是观世音菩萨也不为过。 就这样,书包里的吃食日益丰富,书包的重量也日益增多。我们没问为什么,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…… 我们以为祖母不知道这书包里的秘密,我们严守着这个秘密。可是,长大后的我,忽然间明白,祖母才是制造这个秘密的人,瞬间,竟无语凝噎……